第77章 弘昀第一次入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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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 弘昀第一次入宮
◎十四不允許有比他更搗蛋的人。◎
弘昀掙紮, “我自己走，我長大了。”
“長大了？長大了不還心安理得的在女人懷裏！”丫鬟婆子不也時常抱他。
“因為女人香噴噴，我喜歡。”
胤禛楞了一下, 臉一下拉了下來, 眼中有嚴厲，“誰教你的話，色鬼！”
弘昀大言不慚道：“阿瑪喝醉了說的。”
胤禛想不起來這事兒, 只尷尬斥道, “胡說八道！再敢瞎說, 我揍你！”
弘昀輕哼一聲，抱著他的脖子, 胤禛看他一眼, 道：“我是你阿瑪，你再這個態度，當心我再也不理會你。”
到了伴月居, 胤禛扔了暖帽, 見弘昀在他屋子裏亂瞧, 道：“有看上的東西？你們挑吧。”
阿媛搖頭, “這些都是阿瑪的，阿媛什麽也不要，只要阿瑪別再生氣傷了身子。”
胤禛心裏一舒坦還是女兒好，對上她含水的眸子, 仿佛是在透過她看那個女人，道：“上次……阿瑪不是有意要責怪……”
阿媛看著他, 眼中又起了一層水霧, 胤禛道：“阿瑪可不喜歡愛哭的人。”
阿媛趕緊收了眼淚, 弘昀忍不住翻白眼兒, 胤禛鼓勵女兒，道，“博古架上喜歡什麽，去挑。”
阿媛還有遲疑，弘昀已經率先跑去了博古架邊兒上，“阿媛，快來，快來。”
胤禛側身，“叫誰呢？”
“叫姐姐呢，”弘昀指了指博古架上精致的一座翠玉麒麟道：“這個，我喜歡這個，還有那個！”
胤禛見他正好挑中了最貴的，忍不住道：“你要這個做什麽？”
當然是讓你肉疼了，弘昀裝作懵懂道：“好看。”
“那個玉麒麟是你九叔送的，不能輕易送人。”
“九叔是誰？”
“是你皇瑪法的第九個兒子，名諱胤禟，你要叫九叔，記下了？”
弘昀想了想，“那個匣子裏的東西是什麽？”
胤禛走過去，將盒子取了下來，想了想，打開，給他二人看寶石，“你們又用不上。”
“可以用上。”弘昀聲音洪亮，“給姐姐，給額娘。”
“給她做什麽？”胤禛佯做不滿，“阿媛收著自己玩兒。”
阿媛連連擺手，“女兒不能收，這綠松石瞧著珍貴。”
“我要！我要！給我！”
“哪有你的事兒，書和金玉只能選一個。”胤禛語氣裏帶了幾分嚴厲，看不得他一幅財迷的樣子，都說三歲看大，長大怕是個貪財的，這怎麽能行！
還有，他甚喜女色，這將來非得長成一個紈絝子弟不可，不行，再這麽荒疏下去，遲早走歪變得和太子一個德行。
不能再叫李氏教他。
他將綠松石遞到阿媛手裏，將弘昀提起來，拎到書架跟前，“選吧。”
弘昀飛快地看了眼滿是書的書架，掃了幾眼，看到一本算學書，還有一本是講星象的，他立刻指了指，“要這兩本。”
胤禛將他放下，甩了甩手，語氣頗嫌棄，“太重了日後不要吃那麽多。”
阿媛道：“是《歷學會通》和《數理精蘊》，阿瑪，我也想要。”
胤禛眼中有疑惑，道：“這書多是算學知識，沒有人教你，如何能讀懂？”
“額娘一定能讀懂。”阿媛立刻道。
胤禛疑竇，“胡說，你額娘能從何處學得？”
阿媛道：“額娘識字，識字定然能懂。”
胤禛拍了下她的腦袋，“識字也不一定學懂，這是一門難學的學問，男人都不一定能學會，何況女人了。”
阿媛蹙了蹙眉頭，心裏有點不滿，額娘就是懂，女人哪裏就不行了，額娘說，只要想學，女孩兒也能學懂，而且能不亞於男人。
阿瑪與額娘同床共枕這麽多年，竟然絲毫不知額娘懂這些嗎。
胤禛抽出書，弘昀迫不及待地拿過《歷學會通》翻開，這是一本天文書，還包括醫藥、數學、物理還有水利，其中數學部分已開始探討比例對數，還有三角函數等，上面雖然全是古文，但已經有了後世的概念，不僅如此，還有許多火器營造相關的知識。
難怪叫會通，這是一本大集合。
胤禛敏銳地覺察到他的詫然和驚喜，想到之前他給先生出的題就是算數題，可見是有些天分的，目中不免多了深思與探尋，道：“你能看的懂？”
弘昀搖頭，“裏面有圖，我喜歡。”
胤禛將他放下來，“那些識字書也有圖，還不夠你看的，這東西難，可不是一般人能讀懂的。”
阿媛看了眼《數理精蘊》疑道：“阿瑪也學過這書？這上面有阿瑪的筆跡。”
“嗯。”胤禛坐到椅子上，“這書是梅文鼎與傳教士編訂的，你皇瑪法命人教過我們。”
阿媛更欣喜了，“原來阿瑪也學過，以後是不是可以教教弘昀，他喜歡這個。”
“你若是也想要……”
“但是我太笨了，怕是學起來沒有弘昀快。”
“他才多大，你又何必妄自菲薄。”胤禛雖然不甚喜歡她學這些，但對於學習這兒還是十分有經驗的，他不相信什麽天賦不天賦的，只相信勤學，故糾正道：“只全在你肯不肯學，願不願勤學。”
阿媛烏眸認真思忖一瞬，保證道：“阿瑪，我願意學，我想學，成嗎？”
胤禛楞了一下，“可以是可以，只是女子學這些能有什麽用……還不如學些四書，讀讀經史以明智，還可以讀讀詩，女孩子讀詩書最適宜。”
“可是額娘說，讀算學對管家也有用。”
“她何時管過家，不過懂些商賈小道罷了。”
弘昀聽不下去了，這個人簡直自大到讓人厭煩，難怪長樂對他這麽厭煩，以至於要將他踢下床去，該！
“阿瑪這兒的天文書算數書還有火器書多嗎？”
“基礎打好再說。”他不喜他好高騖遠，教育道：“學問一道，豈能浮皮潦草。你先將《三字經》背下來，還有《弟子規》，《千字文》等等，背完了再說。”
弘昀看著滿是書的書架，眼中有羨慕，道：“我也想要一間書房。”
胤禛還是滿意他此刻流露出來的情緒，喜歡書總比喜歡一些不著調的東西要好，“貪心，等你識字了，能讀懂了，這些書隨你讀。”
弘昀點點頭，看向博古架，“我不能挑一個嗎？我也喜歡，阿瑪剛才不是可以隨意挑嗎？”
“你已經挑了兩本書了，不可貪心。”
“可是我也喜歡那些寶貝的東西。”
“下次再說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沒有可是！”胤禛皺眉，喊人，讓海保二人送回去。
等兩人離開後，他去了隔壁老八那兒。
暮色沈沈落下的時候，胤禛神色覆雜地回了府邸。
老八從索額圖被鏟除以後勢力漸大，平日裏除了王公們交口稱讚，老九老十十四也十分敬服，現如今許多大臣也都與之有了來往。
今日因為十三的說和，他與太子的嫌隙暫時消解，同老八這邊也得多多保持往來，不管那一邊兒總有用的上他的地方。
蘇培盛道：“時辰不早了，爺回正房用膳還是……”
胤禛想了想道：“去李氏那兒。”
蘇培盛趕忙應了，前去通稟。
長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神色未變，命人去告訴小廚房的人，再添幾道菜，她對還在做題的阿媛道：“把東西收一下，你阿瑪要來了，巧兒去拿個手爐，你們幾個往腳爐裏再添些炭。”
弘昀滑下床，“怎麽這麽晚過來了，我阿瑪去了哪兒？”他問蘇培盛。
蘇培盛恭敬卻並不多說，道：“爺出門剛回來。”
弘昀蹙眉，長樂更帶著孩子們出去，便見胤禛也走到了，他就著暮色在在看那個堆起來的雪人兒。
“四爺吉祥。”
胤禛擡眸，深目看了一眼出門相迎的女人，道：“外面冷，怎麽帶著孩子們出來了。”
長樂微微退開一步，請他入內，道：“四爺進屋吧，外面冷。”
“嗯。”他輕應了一聲，走到雪人跟前，問杜鵑，“你們堆的？”
杜鵑連忙回道：“是格格和阿哥堆的。”
“不像今日堆的。”雪人身上的雪是瓷實的，周圍的腳印也覆著一層薄薄的雪，這應該堆了有些日子了。
“是之前堆的。”阿媛怯聲道。
“你們身子弱，怎麽能親自動手？”胤禛看向長樂，“你也不攔著他們。”
長樂輕聲道：“是。”
胤禛見她沒有絲毫辯解，只是漠然的應下，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，眼中閃過一絲不滿，提著袍子往踏上階前，風卷過，吹動了廊檐前的燈籠，剛進屋，一陣暖意撲面而來，屋裏有股奶茶香，他退去外衣，扔在炕上，坐下。
長樂命人將煮好的奶茶端上來，將腳爐往他身邊推了推，“四爺暖暖身子。
“今兒怎麽有興致煮奶茶喝。”
“天冷，驅驅寒。”
胤禛淡漠的應了一聲，看了眼站在一邊兒的兩個孩子，道：“都用過膳了嗎？”
“就等阿瑪呢。”阿媛伶俐道，胤禛淡笑，“你怎麽知道我要來這兒？”
“女兒猜的。”阿媛走到他身邊，“阿瑪去了哪兒，怎麽回來的這麽晚。”
“去了你八叔家裏，上次……”胤禛看了眼忙碌的李氏，道：“上次阿瑪暈倒還是你八叔他們將我送回來的。”
阿媛心疼道：“阿瑪受苦了。”
胤禛不吭氣，長樂走過來，像是沒聽到似的，道：“四爺，喝完奶茶就用膳吧，今日的飯菜簡單些，我已經命人再去添菜了。”
胤禛輕啜了幾口奶茶，裏面是濃濃的奶香味和淡淡的茶香茶是陳茶，所以喝起來味道十分淳厚，暖意立刻傳遍全身。
他喝了半盞，起身去了桌邊，問道：“阿媛和弘昀從我這兒拿走了許多東西，你可知道。”
長樂淡笑道：“四爺愛憐他們，可不要把罪過怪在我頭上。”
“我什麽都沒說呢，你先給我定了罪。”
“妾身不敢。”
“大冷天的叫他們在園子裏，虧你想的出來。”他不想拐彎抹角，直言白日裏她在利用孩子，就像以前讓丫鬟堵他一樣。
長樂笑容一收，正色道：“阿媛和弘昀是看了許久的書想出去玩兒一會，所以去了湖邊。”
胤禛看著她，“阿媛拿來的綠松石喜歡嗎？”
阿媛有點尷尬，視線在兩人面上來回掃，弘昀小臉上滿是不解，道：“不是給姐姐的嗎？還有額娘的份兒？阿瑪沒說。”
胤禛嗔看他一眼，眉峰巍峨隆起，“難道你們不知道孝敬你額娘？”
弘昀直言點評，“這也太摳門了。”
“你！”胤禛氣結，這個混賬兒子這麽能給人添堵！
長樂給他夾了一筷子菜，道：“那是四爺給女兒的，我怎能昧下，綠松石很漂亮，不如等阿媛長大了，給她做首飾？”
胤禛輕應了一聲，凝視她，道：“弘昀喜歡算學，我給他請個師傅，專門教他？”
長樂吃了一口菜，垂目，當不知道他看來的眼神，道：“他還小呢，也只是隨便看看，等長大了再說。”
胤禛見她漫不經心不亞於當初對女兒，不免不愉，“你對兒子的學業就一點也不上心？”
“還早呢，不急著進學。”長樂岔開話題道：“四爺暈厥的事，不知皇上怎麽說？”
胤禛黑眸看了眼她，她面上的關切不似作假，可是也沒有太多的擔憂，只是為了轉移話題而已，仿佛他之前的數落事沒有入她心裏。
“汗阿瑪派了差事，太子也有幫忙說項。”
長樂沈思一瞬，太子這是打算緩和兩人之間的矛盾，“八爺那兒呢？”
胤禛敏銳地看向她，“怎麽問起老八？”
“四爺和八爺交好，但與八爺交好的九爺似乎對太子爺不甚恭敬……”所以老八應與太子不睦，他夾在中間只怕要費些功夫周旋。
胤禛眼裏果然添了細細密密的審視，她極少主動議論外面的事兒，“擔心我？”
長樂點頭，“外面的事妾身不懂，但四爺病了一回，又遇到這樣的事，妾身怕四爺吃不消。”
胤禛喝了一口湯，道：“應付的來，太子那兒有個十三你忘了？”
“那就好，十三阿哥對太子忠心，是他做中間人的吧。”長樂不給兩個孩子夾菜，胤禛點頭，道：“那小子長大了，說話得體，難怪汗阿瑪看重。”
弘昀看了眼身邊的男人，這話裏似乎帶著低沈，看來在他登上那個位置時，他的確如史書中所說，受過一段時間的冷落。
胤禛笑問，“十三親近太子，但你為何用忠心二字？”
長樂笑道：“十三爺母親身份不高，年歲較四爺幾個兄弟都年輕，皇上卻十分看重十三爺，出塞時將他帶在身邊，還讓他在太子跟前行走，用意顯而易見。”
胤禛道：“汗阿瑪的用意，你一介婦人豈敢揣測，外面的事日後不要再提。”
“是。”長樂應了一聲，陷入沈默。
等到用完膳，長樂拿起針線坐在阿媛弘昀身邊縫制衣物，時不時讚一句弘昀寫的字，胤禛獨自坐在炕上，她們坐在遠處的桌邊，那處的光將三人密密籠住，他們中間的暗將他們分隔開。
屋中十分安靜，這安靜讓阿媛有點忐忑，這麽久了，她如何能感覺不出額娘的冷淡，既然她都能感覺出來，阿瑪也一定能感覺出來，額娘這樣難道不怕阿瑪再也不來了嗎？
“想什麽呢？”長樂伸手拿起她寫的那篇字，“心不在焉，你在想什麽？”
胤禛道，“夜深了。”
長樂道：“四爺困了不妨先就寢？阿媛的字還沒有練好。”
胤禛凝視一眼她，唇邊勾起一抹冷笑，驀然起身離去，門打開，一陣風卷入屋裏，將燭臺上的燈卷滅。
阿媛無措，“額娘^……”
“側福晉……”杜鵑也有些慌。
長樂起身，走到門口，只見夜色中那道身影立在庭院中，她上前，將披風送上，給他系上。
胤禛低頭看著這個女人，捏住她的下巴擡起，夜色濃稠，檐下的燈火似照不進她的眼裏，他冷冷一笑，“伊氏、耿氏、蘇氏，我如你所願。”
他撥開她的手，徑直去了對面，他如何不知她在將他往外推，觀察了這麽久，是個傻子也看出來了，她不在意他，只想將他往外推。
那他又何必拿熱臉去貼冷屁股。
“恭送四爺。”
身後傳來的聲音叫他腳步微微頓了一下，黑濃的夜色一時間悉數湧入他眼底，他負氣離去，這院子若非孩子們在，他再不會踏足。
……
次日，阿媛學算學學得頭昏腦漲，忍不住道：“額娘，我學這個當真有用嗎？”
“當然了。”弘昀放下書，道：“平日哪裏用不到？”
“沒見用到啊。”阿媛道，弘昀道：“你日後就知道這其中的好處了。”
長樂道：“是不是不喜歡這些？你喜歡什麽告訴我？”
阿媛想了想，道：“不是，我喜歡，額娘教的我都喜歡。”
“除了這個呢，有沒有你自己喜歡的，比如吟詩作畫，或者其他？”長樂鼓勵。
弘昀意有所指，帶著鼓勵，“有想學的趕緊說，錯過了這個機會，日後你可別說額娘沒有為你打算。”
阿媛鼓起勇氣，“我……我想學……畫畫，額娘我想學你畫的西洋畫。”她已經偷偷臨摹過了。
“喜歡畫畫？”長樂對此很平靜，她看過她模仿的畫，有模有樣，很有天分。
阿媛點頭，“我在永和宮時看過十六叔畫的畫，十六叔的畫活靈活現，簡直跟真的一樣，那是傳教士教給他的，我想學那種。”
長樂笑道，“杜鵑，你將我床頭的畫匣拿出來。”
“是。”杜鵑拿了一個畫匣過來，長樂打開，拿出裏面卷起的畫，給她看，“看看一不一樣。”
畫上有案幾桌椅，桌上有茶壺點心，樣樣逼真，阿媛歡喜，連連點頭，她看得出來，這和十六叔學的畫很像，都是畫實物的，“是，十六叔畫的茶壺果盤像是真的一樣，與額娘的這幅圖很像！”
長樂一笑，道：“畫瓶子盤子只是基礎，你若是想學的話……”
“我想學！額娘我當真想學，這個也是額娘畫的嗎？”阿媛期待地看著她。
長樂刮了刮她的鼻子，“我會一點，我可以試著教你。”
阿媛激動得小臉發紅，“那額娘也會畫人是不是？”
長樂假意犯難，“要不我試試？”
阿媛烏溜的眼睛緊盯著她。
長樂命人準備東西，拿出一張紙鋪在桌上，打量她一番，飛快落筆，阿媛在一旁眼睛都不眨地看著，紙上的線條不齊整，甚至有些淩亂，一點也看不出到底要畫什麽。
可是隨著時間過去，人物的輪廓顯現出來了，然後是五官，身子，還有身上的衣服。
阿媛看得大氣不敢出。
長樂嘴角一勾，阿媛喜歡，那她就為她爭取，為她謀出一條路來。
孩子不能總被他們攥在手裏，她不想再聽憑他們的喜怒決定孩子的來去，更不想因為孩子的前程安危被壓得不斷低頭。既然德妃已經同意她入宮了，那她就要抓住這次機會。
一陣咿呀聲打斷了她的思路，阿媛趕忙道：“肯定是小久兒醒了，弘昀你先哄哄小久兒。”
“哦。”弘昀讓從外面進來的嬤嬤將孩子放在炕上，小家夥坐在炕上，眼珠咕嚕嚕轉，眼睛下面濕漉漉的，顯然之前哭過，眼底裏還有水漬。
弘昀爬上去，逗弄他，“哭什麽？愛哭鬼，喵~喵~我今天是小貓咪~”
“呀呀啊啊——啊啊——”小久兒伸手。
弘昀張嘴，咬了一口他的小手，小久兒一笑，露出牙齒，頭艱難地轉向額娘姐姐，“啊，啊啊——啊——”
弘昀將他的腦袋轉過來，“看哪兒呢？世上最英俊最英武的人就在你面前，往哪兒看呢？”
一旁的丫鬟相視而笑，奶嬤嬤也忍俊不禁，立在炕邊兒護著孩子。
小久兒動起來，身子一聳一聳，好像要站起來似的，弘昀點了點他的鼻子，他便來捉他的手，好幾次都叫他抓不到，小久兒咿咿呀呀說著什麽，幾次捉不到，生了幾分躁意，小腿一踢，不想身子一揚，徑直朝後跌去。
弘昀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攬住，笑嘻嘻道：“接住了，叫哥，以後哥就罩著你，快叫哥哥。”
“小阿哥還不會說話呢。”
“以後你們在他面前多教他叫哥哥，非要讓他學會不可。”
吳嬤嬤笑道：“若是第一個叫的是哥哥，日後勞累的可是阿哥你呢，阿哥怕不怕？”
“我怕什麽，我日後必是要管他的。”
門口，胤禛聽到，淡漠一笑，人不大，倒是會說大話，想到之前負氣離開，覺得這會兒進去有點下不來臺，索性去了耿格格那兒。
耿格格實在拘束的慌，才說了幾句話，就見爺大步離開了，只丟下一句，下次再來看她。
耿格格心裏不是滋味，這算什麽事兒。
日子漫如流水，長樂將心血放在阿媛身上，以至於弘時都得退一射之地。
轉眼，大年三十到了。
臨近年關的時候康熙病倒，且病的不輕，以至於三十的時候沒有在宮中接受臣工的恭賀，各府眾人在早上請完安後便各自回府過年。
四貝勒府上也不例外。
各屋的庶妃格格皆去正院請安，左右各府的爆竹已率先響起，還沒到晚上呢，熱鬧就已經開始了，紅燈籠掛在檐下，將地面照亮，紅色的窗花給屋子增添了喜氣，各色瓜果，宮燈高懸。
因女眷不多，四福晉便叫大家一同吃年夜飯，眾妾室由此無不感激。
長樂與胤禛、福晉同桌，除了一開始同眾人一起說了幾句吉祥話，便落座默默吃菜，弘暉弘昀兩兄弟坐在一處說起了悄悄話。
弘暉悄聲道：“你和大格格早起跑步嗎？”
“嗯，你身子好點了嗎。”
弘暉點頭，“早就好了。”
“身子最緊要。”弘昀悄聲道：“你好好養身子，日後找個武師傅。”
弘暉聽他關切體貼，有點感動，眉心微微蹙著，“府上有武師傅，我已經學了幾日了，就是……”
弘昀見他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，又飛快地看了眼老四和四福晉，便知他對此心有抱怨不好說而已。
“萬事開頭難，別怕。
弘暉遲疑地點了點頭，不是難不難的事兒，是太無趣，就一個勁地蹲馬步罷了，或者對著空中打幾拳，實在乏味，“你怎麽也沒來看我？”
弘昀笑瞇瞇，道：“怕你不願見我，也怕打擾你。”福晉攔著，他們哪兒能見到，就阿媛親自去，福晉也擋了回來，這是正兒八經地要他們疏遠呢。
弘暉不悅道：“我什麽時候不願意見你了，虧我還想著你，給你送識字的書。”
弘昀摸了摸他的背，命身邊的人給他夾了一塊肉，安慰道：“好啦不生氣，肉給你，當我賠罪。”
“這有什麽稀罕的，天天吃。”弘暉小聲抱怨，這一個月可將他悶壞了，第二次病了後額娘叫身邊人在他耳邊給他讀書，他有點期待弘昀從窗子處冒出來，可是等了許多日子也沒見人來，讓他有點失望。
“那你想要什麽？”弘昀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，輕聲道：“你說，只要我能辦到，我盡量滿足你。”
弘暉看著他稚氣的臉說出這頗為仗義的話，不信道：“你就說大話吧！我，我什麽也不要，你要是有心，早該和大格格來瞧我了。”
弘昀立馬一幅激動的模樣，為自己不平，道：“怎麽沒有心，我好幾天晚上夢到，我跑到你窗子邊兒上喊你，你就是不理我。”
弘暉心虛了一瞬，也不免吃驚，“你也夢到我了？我也夢到你在窗子那兒喊我，弘昀，我們竟然做的一樣的夢！”
弘昀楞了一下，審視著他，見他滿臉的驚喜，一時間什麽也說不出來，因為……他剛剛說夢到他是在撒謊而已。
弘暉小臉上滿是光彩，“這便是心有靈犀。”
弘昀看著他面上的笑，給予狠狠讚同，“對，你說的對！”
胤禛瞇眸，他雖不言語，但兩個孩子的話一字一句都入了耳，福晉望向弘暉，提點道：“弘暉，食不言寢不語。”
弘暉尷尬一瞬，飛快地看了眼胤禛，趕忙起身道，“兒子知錯了。”
弘昀楞了一下，也跟著起身，學著弘暉的樣子道：“兒子知錯。”
胤禛輕掃福晉一眼，輕聲道：“無妨，大過年的訓斥孩子做什麽。”
“父母當前，二人嘀嘀咕咕，成何體統，爺當心將孩子縱得沒了禮數。”福晉正色道。
胤禛想到剛才孩子們的對話，大約猜出是福晉攔著孩子們親近，看了眼李氏，輕描淡寫道，“你攔著孩子們，不讓他們看弘暉？”
福晉捏著筷子的手一頓，長樂擡眸，淺淺一笑，“兄弟親近，妾身怎會攔著，弘昀最喜歡哥哥了，是不是弘昀？”
“是。”弘昀狠狠點頭，胤禛看向福晉，福晉笑了笑道：“弘暉那陣子病了，怎好將病氣過給其他人，李妹妹那兒還有個小的呢。”
胤禛收回視線，弘暉直覺出不對，似乎將額娘牽連了進來，頓時低下了頭，面有難過，弘昀微微嘆息，眼中流露出同情。
胤禛恰觸到弘昀眼中的不忍，長眸中有動容，對福晉道：“汗阿瑪有意將各府的阿哥接去宮裏，弘暉到時也要送到宮裏教。”
弘暉被福晉攥在手裏，天長日久地被她教下去不知道教成什麽樣，如今能入宮，正是好事。
福晉楞了一下，弘暉也擡起了頭，他有點惶遽，不安地在阿瑪額娘面上掃。
“爺的意思是弘暉到時候要送到皇宮去？可是他身子不好，若是沒有人看著怎麽能成。”福晉未料到還有這一出，往日的鎮靜不免失了幾分，呼吸也細細地急促起來，“弘暉性子也比較綿柔，若是沒有人與他照應……”
胤禛不滿她的婦人之見，道：“這是汗阿瑪給我們的恩典，其餘阿哥也不過沾了弘暉的光而已。我小時候也早早便離開生生去了尚書房，怎麽他就不能。”
福晉秀美的眸裏添了水色，捏著帕子一雙細眉蹙得極緊，憂愁霎時間漫上眉宇，其中滿是擔憂與不舍，“不知何時去？”
“翻過年。”
福晉看了看大阿哥，忍了心裏的不舍，道：“能帶幾個服侍的的人去嗎？”
“自然可以。”胤禛看向弘暉，道：“去了同你那些堂兄堂弟一起讀書，你也有伴兒了。”
弘暉垂目，輕聲說了句是。
一頓飯吃的沈默，結束後，福晉不知是個什麽心思，只懨懨地對眾人道：“都各自回去守歲吧。”
眾人稱是，長樂也帶著孩子默然離去，身後似有兩道視線一直跟著，她沒有回頭，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說。
大年初一，胤禛匆匆去了宮裏。這一日皇上要給皇太後請安，給神佛拈香，還要祭祖，祭拜天地，太和殿內各國使臣也要來朝賀，隔日還要宴請蒙古王公，雖說是過年，可是多的是禮節性的事宜。
因皇帝患病，眾人見到皇帝時皆覺察了他的精力不濟。
而這樣重要的時刻，太子再一次被皇上擡了出來，幾乎接受了大半的禮儀事務，此前湧動的朝野看到此情景不免心懷各異。
太子到底是皇帝一手教養的，此番可謂進退有度，康熙眼中有明顯可見的愉悅。
在宴請蒙古王公時，胤禛與胤禔老八皆在場，太子風光無兩，胤禔面上是顯而易見的不滿，胤禛默默觀察左右之人，不露絲毫情緒，即使在宴會散時，老大提起他被踢暈的往事，他也絲毫不理，只冒雪行於宮道之中。
胤禔看著老四遠去的背影，冷笑一聲，“叫人給踢成那樣，還能舔著臉做出兄友弟恭的模樣，當真是個軟蛋！”
老八聽見這話勸說了幾句，胤禔，道：“太子風頭又起，這朝中坐不住的人太多，八弟可睡得好？”
胤禩溫和一笑，“太子乃國之儲君，汗阿瑪自然看重的，但不論如何，有大哥在前，我等一應都聽從兄長的。”
胤禔粗獷的面上是顯而易見的愉悅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。”
胤禩鄭重道：“我一向軟性，還要仰仗大哥呢。”
胤禔輕笑，“你是個有心的，我知道，走吧，說說明日的宗親宴。”
老八藹然應聲。
到了大年初五，一應事畢，朝中臣工這個年有的神采飛揚，有的則過得小心翼翼，胤禛皆看在眼裏，除了進宮輔佐於皇上太子身側，他便去參加老八等人的宴會。
兩家只有一墻之隔，這樣的熱鬧，他想遠離也架不住老八老九兩人的邀約。
終於，到了初六，胤禛去給德妃請安。
這次去的除了福晉，還有長樂，胤禛讓她將弘昀也帶上。
海保來傳消息的時候面上都是喜色，恭喜連連，長樂大概猜出胤禛的意思，想到一事，同弘昀悄聲說了幾句話。
弘昀點頭，“好，你放心。”
永和宮裏。
德妃剛剛給太後請完安，前腳回到宮裏，十四已經帶著福晉和孩子們來了，胤禛到時，老遠便聽到十四爽朗的笑聲。
胤禛走到門前，還聽到了額娘歡快的聲音，“好好好，你福晉肚子裏的這個生出來，你就有嫡子了，我的十四長大了，當阿瑪了。”
“額娘，兒子早就當阿瑪了，弘春都兩歲了。”胤禵今年十八，說話間還帶著一團的孩子氣，會兒功夫更是膩在德妃跟前滿臉孩子氣的笑。
德妃愛憐地看著這個兒子，道：“額娘眼裏你還是那個問額娘要糖吃的稚兒呢，時間過的可真快，你都當阿瑪了，我也老了。”
“額娘哪裏老了？額娘精神奕奕，還是這麽貌美。”福晉笑得溫柔至極，胤禵點頭，“就是就是。”說著給她輕輕敲著肩膀，“在兒子心裏，額娘最美，誰也比不了。”
德妃果然被逗得直笑，“老妖怪了，虧你們說這樣違心的話哄我高興，等會給你們多發幾個紅封。”
胤禵笑道：“好，兒子要搶個大的，其餘人都不能比我的多，弘春也不行。”
德妃氣得捶他，“你個沒出息的，和自己兒子搶東西。”
十四福晉笑道：“額娘說的對，我們爺就還是小孩兒脾氣，也不怕孩子們笑話。”
十四看了福晉，嘴角帶笑，“我這是為了咱們孩子要額娘的好東西呢，哪裏是為了我自己。”
十四福晉一笑，德妃眉眼裏含笑，怒斥道：“好啊好啊，你這心眼兒使到我身上來了。”
“額娘，他就同你耍嘴皮子呢。”十四福晉笑道。
十四滿臉笑意，德妃笑得點點他的額頭。
胤禛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，黑眸在十四身上一落，擡步上前，帶著家中一幹女眷行禮。
十四也同福晉沖他問好行禮，胤禛頷首。
德妃看看胤禛，見他依舊沒什麽表情，一雙慈和的雙目看向他身後的孩子，觸到李氏時輕微地蹙了一下秀眉，道：“弘暉，過來，叫我看看你。”
“瑪嬤萬福金安！”弘暉上前跪到她腳下請安祝願，“願MAME順遂無憂，福壽永昌。”
德妃道：“快起來，在我這兒不用這麽多禮。”
德妃將人拉起，細細打量，不住點頭，疑惑道：“這半年一點肉也沒長，反而瞧著瘦了些？”
弘暉乖巧道：“是弘暉長高了，抽條了。”
德妃一笑，眼角的皺紋泛起，可這並沒有影響她的美貌，反而顯得她很慈愛，“抽條了好，再過幾年也是大孩子了，我聽你額娘說你前一陣受了風寒，如何都好全了嗎？”
弘暉感動道：“孫兒已經好全了，叫瑪嬤擔憂是弘暉的不是，瑪嬤放心，弘暉以後都不會生病叫瑪嬤掛心。”
德妃愛憐的將拉進懷裏，摸摸他的小臉，“我的弘暉就是懂事。”
胤禛看這這一幕目光也忍不住柔和許多。
十四被他身側的一個小孩兒吸引，只見那孩子一雙烏溜溜的眸子在大殿中轉，一寸一寸地審視著屋中的陳設器物，不見好奇，也不見艷羨，似乎只是平靜地審視，但當他的視線落在他身側的弘春時，忽然做了鬼臉，弘春頓時嚇得一躲。
十四看到弘昀臉上得意的笑，輕哼一聲，四哥家裏出了個壞蛋，怎麽辦，有點手癢，他不允許有比他更搗蛋的人。
作者有話說：
接下來就該長樂大顯身手啦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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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十四不允許有比他更搗蛋的人。◎
弘昀掙紮, “我自己走，我長大了。”
“長大了？長大了不還心安理得的在女人懷裏！”丫鬟婆子不也時常抱他。
“因為女人香噴噴，我喜歡。”
胤禛楞了一下, 臉一下拉了下來, 眼中有嚴厲，“誰教你的話，色鬼！”
弘昀大言不慚道：“阿瑪喝醉了說的。”
胤禛想不起來這事兒, 只尷尬斥道, “胡說八道！再敢瞎說, 我揍你！”
弘昀輕哼一聲，抱著他的脖子, 胤禛看他一眼, 道：“我是你阿瑪，你再這個態度，當心我再也不理會你。”
到了伴月居, 胤禛扔了暖帽, 見弘昀在他屋子裏亂瞧, 道：“有看上的東西？你們挑吧。”
阿媛搖頭, “這些都是阿瑪的，阿媛什麽也不要，只要阿瑪別再生氣傷了身子。”
胤禛心裏一舒坦還是女兒好，對上她含水的眸子, 仿佛是在透過她看那個女人，道：“上次……阿瑪不是有意要責怪……”
阿媛看著他, 眼中又起了一層水霧, 胤禛道：“阿瑪可不喜歡愛哭的人。”
阿媛趕緊收了眼淚, 弘昀忍不住翻白眼兒, 胤禛鼓勵女兒，道，“博古架上喜歡什麽，去挑。”
阿媛還有遲疑，弘昀已經率先跑去了博古架邊兒上，“阿媛，快來，快來。”
胤禛側身，“叫誰呢？”
“叫姐姐呢，”弘昀指了指博古架上精致的一座翠玉麒麟道：“這個，我喜歡這個，還有那個！”
胤禛見他正好挑中了最貴的，忍不住道：“你要這個做什麽？”
當然是讓你肉疼了，弘昀裝作懵懂道：“好看。”
“那個玉麒麟是你九叔送的，不能輕易送人。”
“九叔是誰？”
“是你皇瑪法的第九個兒子，名諱胤禟，你要叫九叔，記下了？”
弘昀想了想，“那個匣子裏的東西是什麽？”
胤禛走過去，將盒子取了下來，想了想，打開，給他二人看寶石，“你們又用不上。”
“可以用上。”弘昀聲音洪亮，“給姐姐，給額娘。”
“給她做什麽？”胤禛佯做不滿，“阿媛收著自己玩兒。”
阿媛連連擺手，“女兒不能收，這綠松石瞧著珍貴。”
“我要！我要！給我！”
“哪有你的事兒，書和金玉只能選一個。”胤禛語氣裏帶了幾分嚴厲，看不得他一幅財迷的樣子，都說三歲看大，長大怕是個貪財的，這怎麽能行！
還有，他甚喜女色，這將來非得長成一個紈絝子弟不可，不行，再這麽荒疏下去，遲早走歪變得和太子一個德行。
不能再叫李氏教他。
他將綠松石遞到阿媛手裏，將弘昀提起來，拎到書架跟前，“選吧。”
弘昀飛快地看了眼滿是書的書架，掃了幾眼，看到一本算學書，還有一本是講星象的，他立刻指了指，“要這兩本。”
胤禛將他放下，甩了甩手，語氣頗嫌棄，“太重了日後不要吃那麽多。”
阿媛道：“是《歷學會通》和《數理精蘊》，阿瑪，我也想要。”
胤禛眼中有疑惑，道：“這書多是算學知識，沒有人教你，如何能讀懂？”
“額娘一定能讀懂。”阿媛立刻道。
胤禛疑竇，“胡說，你額娘能從何處學得？”
阿媛道：“額娘識字，識字定然能懂。”
胤禛拍了下她的腦袋，“識字也不一定學懂，這是一門難學的學問，男人都不一定能學會，何況女人了。”
阿媛蹙了蹙眉頭，心裏有點不滿，額娘就是懂，女人哪裏就不行了，額娘說，只要想學，女孩兒也能學懂，而且能不亞於男人。
阿瑪與額娘同床共枕這麽多年，竟然絲毫不知額娘懂這些嗎。
胤禛抽出書，弘昀迫不及待地拿過《歷學會通》翻開，這是一本天文書，還包括醫藥、數學、物理還有水利，其中數學部分已開始探討比例對數，還有三角函數等，上面雖然全是古文，但已經有了後世的概念，不僅如此，還有許多火器營造相關的知識。
難怪叫會通，這是一本大集合。
胤禛敏銳地覺察到他的詫然和驚喜，想到之前他給先生出的題就是算數題，可見是有些天分的，目中不免多了深思與探尋，道：“你能看的懂？”
弘昀搖頭，“裏面有圖，我喜歡。”
胤禛將他放下來，“那些識字書也有圖，還不夠你看的，這東西難，可不是一般人能讀懂的。”
阿媛看了眼《數理精蘊》疑道：“阿瑪也學過這書？這上面有阿瑪的筆跡。”
“嗯。”胤禛坐到椅子上，“這書是梅文鼎與傳教士編訂的，你皇瑪法命人教過我們。”
阿媛更欣喜了，“原來阿瑪也學過，以後是不是可以教教弘昀，他喜歡這個。”
“你若是也想要……”
“但是我太笨了，怕是學起來沒有弘昀快。”
“他才多大，你又何必妄自菲薄。”胤禛雖然不甚喜歡她學這些，但對於學習這兒還是十分有經驗的，他不相信什麽天賦不天賦的，只相信勤學，故糾正道：“只全在你肯不肯學，願不願勤學。”
阿媛烏眸認真思忖一瞬，保證道：“阿瑪，我願意學，我想學，成嗎？”
胤禛楞了一下，“可以是可以，只是女子學這些能有什麽用……還不如學些四書，讀讀經史以明智，還可以讀讀詩，女孩子讀詩書最適宜。”
“可是額娘說，讀算學對管家也有用。”
“她何時管過家，不過懂些商賈小道罷了。”
弘昀聽不下去了，這個人簡直自大到讓人厭煩，難怪長樂對他這麽厭煩，以至於要將他踢下床去，該！
“阿瑪這兒的天文書算數書還有火器書多嗎？”
“基礎打好再說。”他不喜他好高騖遠，教育道：“學問一道，豈能浮皮潦草。你先將《三字經》背下來，還有《弟子規》，《千字文》等等，背完了再說。”
弘昀看著滿是書的書架，眼中有羨慕，道：“我也想要一間書房。”
胤禛還是滿意他此刻流露出來的情緒，喜歡書總比喜歡一些不著調的東西要好，“貪心，等你識字了，能讀懂了，這些書隨你讀。”
弘昀點點頭，看向博古架，“我不能挑一個嗎？我也喜歡，阿瑪剛才不是可以隨意挑嗎？”
“你已經挑了兩本書了，不可貪心。”
“可是我也喜歡那些寶貝的東西。”
“下次再說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沒有可是！”胤禛皺眉，喊人，讓海保二人送回去。
等兩人離開後，他去了隔壁老八那兒。
暮色沈沈落下的時候，胤禛神色覆雜地回了府邸。
老八從索額圖被鏟除以後勢力漸大，平日裏除了王公們交口稱讚，老九老十十四也十分敬服，現如今許多大臣也都與之有了來往。
今日因為十三的說和，他與太子的嫌隙暫時消解，同老八這邊也得多多保持往來，不管那一邊兒總有用的上他的地方。
蘇培盛道：“時辰不早了，爺回正房用膳還是……”
胤禛想了想道：“去李氏那兒。”
蘇培盛趕忙應了，前去通稟。
長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神色未變，命人去告訴小廚房的人，再添幾道菜，她對還在做題的阿媛道：“把東西收一下，你阿瑪要來了，巧兒去拿個手爐，你們幾個往腳爐裏再添些炭。”
弘昀滑下床，“怎麽這麽晚過來了，我阿瑪去了哪兒？”他問蘇培盛。
蘇培盛恭敬卻並不多說，道：“爺出門剛回來。”
弘昀蹙眉，長樂更帶著孩子們出去，便見胤禛也走到了，他就著暮色在在看那個堆起來的雪人兒。
“四爺吉祥。”
胤禛擡眸，深目看了一眼出門相迎的女人，道：“外面冷，怎麽帶著孩子們出來了。”
長樂微微退開一步，請他入內，道：“四爺進屋吧，外面冷。”
“嗯。”他輕應了一聲，走到雪人跟前，問杜鵑，“你們堆的？”
杜鵑連忙回道：“是格格和阿哥堆的。”
“不像今日堆的。”雪人身上的雪是瓷實的，周圍的腳印也覆著一層薄薄的雪，這應該堆了有些日子了。
“是之前堆的。”阿媛怯聲道。
“你們身子弱，怎麽能親自動手？”胤禛看向長樂，“你也不攔著他們。”
長樂輕聲道：“是。”
胤禛見她沒有絲毫辯解，只是漠然的應下，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，眼中閃過一絲不滿，提著袍子往踏上階前，風卷過，吹動了廊檐前的燈籠，剛進屋，一陣暖意撲面而來，屋裏有股奶茶香，他退去外衣，扔在炕上，坐下。
長樂命人將煮好的奶茶端上來，將腳爐往他身邊推了推，“四爺暖暖身子。
“今兒怎麽有興致煮奶茶喝。”
“天冷，驅驅寒。”
胤禛淡漠的應了一聲，看了眼站在一邊兒的兩個孩子，道：“都用過膳了嗎？”
“就等阿瑪呢。”阿媛伶俐道，胤禛淡笑，“你怎麽知道我要來這兒？”
“女兒猜的。”阿媛走到他身邊，“阿瑪去了哪兒，怎麽回來的這麽晚。”
“去了你八叔家裏，上次……”胤禛看了眼忙碌的李氏，道：“上次阿瑪暈倒還是你八叔他們將我送回來的。”
阿媛心疼道：“阿瑪受苦了。”
胤禛不吭氣，長樂走過來，像是沒聽到似的，道：“四爺，喝完奶茶就用膳吧，今日的飯菜簡單些，我已經命人再去添菜了。”
胤禛輕啜了幾口奶茶，裏面是濃濃的奶香味和淡淡的茶香茶是陳茶，所以喝起來味道十分淳厚，暖意立刻傳遍全身。
他喝了半盞，起身去了桌邊，問道：“阿媛和弘昀從我這兒拿走了許多東西，你可知道。”
長樂淡笑道：“四爺愛憐他們，可不要把罪過怪在我頭上。”
“我什麽都沒說呢，你先給我定了罪。”
“妾身不敢。”
“大冷天的叫他們在園子裏，虧你想的出來。”他不想拐彎抹角，直言白日裏她在利用孩子，就像以前讓丫鬟堵他一樣。
長樂笑容一收，正色道：“阿媛和弘昀是看了許久的書想出去玩兒一會，所以去了湖邊。”
胤禛看著她，“阿媛拿來的綠松石喜歡嗎？”
阿媛有點尷尬，視線在兩人面上來回掃，弘昀小臉上滿是不解，道：“不是給姐姐的嗎？還有額娘的份兒？阿瑪沒說。”
胤禛嗔看他一眼，眉峰巍峨隆起，“難道你們不知道孝敬你額娘？”
弘昀直言點評，“這也太摳門了。”
“你！”胤禛氣結，這個混賬兒子這麽能給人添堵！
長樂給他夾了一筷子菜，道：“那是四爺給女兒的，我怎能昧下，綠松石很漂亮，不如等阿媛長大了，給她做首飾？”
胤禛輕應了一聲，凝視她，道：“弘昀喜歡算學，我給他請個師傅，專門教他？”
長樂吃了一口菜，垂目，當不知道他看來的眼神，道：“他還小呢，也只是隨便看看，等長大了再說。”
胤禛見她漫不經心不亞於當初對女兒，不免不愉，“你對兒子的學業就一點也不上心？”
“還早呢，不急著進學。”長樂岔開話題道：“四爺暈厥的事，不知皇上怎麽說？”
胤禛黑眸看了眼她，她面上的關切不似作假，可是也沒有太多的擔憂，只是為了轉移話題而已，仿佛他之前的數落事沒有入她心裏。
“汗阿瑪派了差事，太子也有幫忙說項。”
長樂沈思一瞬，太子這是打算緩和兩人之間的矛盾，“八爺那兒呢？”
胤禛敏銳地看向她，“怎麽問起老八？”
“四爺和八爺交好，但與八爺交好的九爺似乎對太子爺不甚恭敬……”所以老八應與太子不睦，他夾在中間只怕要費些功夫周旋。
胤禛眼裏果然添了細細密密的審視，她極少主動議論外面的事兒，“擔心我？”
長樂點頭，“外面的事妾身不懂，但四爺病了一回，又遇到這樣的事，妾身怕四爺吃不消。”
胤禛喝了一口湯，道：“應付的來，太子那兒有個十三你忘了？”
“那就好，十三阿哥對太子忠心，是他做中間人的吧。”長樂不給兩個孩子夾菜，胤禛點頭，道：“那小子長大了，說話得體，難怪汗阿瑪看重。”
弘昀看了眼身邊的男人，這話裏似乎帶著低沈，看來在他登上那個位置時，他的確如史書中所說，受過一段時間的冷落。
胤禛笑問，“十三親近太子，但你為何用忠心二字？”
長樂笑道：“十三爺母親身份不高，年歲較四爺幾個兄弟都年輕，皇上卻十分看重十三爺，出塞時將他帶在身邊，還讓他在太子跟前行走，用意顯而易見。”
胤禛道：“汗阿瑪的用意，你一介婦人豈敢揣測，外面的事日後不要再提。”
“是。”長樂應了一聲，陷入沈默。
等到用完膳，長樂拿起針線坐在阿媛弘昀身邊縫制衣物，時不時讚一句弘昀寫的字，胤禛獨自坐在炕上，她們坐在遠處的桌邊，那處的光將三人密密籠住，他們中間的暗將他們分隔開。
屋中十分安靜，這安靜讓阿媛有點忐忑，這麽久了，她如何能感覺不出額娘的冷淡，既然她都能感覺出來，阿瑪也一定能感覺出來，額娘這樣難道不怕阿瑪再也不來了嗎？
“想什麽呢？”長樂伸手拿起她寫的那篇字，“心不在焉，你在想什麽？”
胤禛道，“夜深了。”
長樂道：“四爺困了不妨先就寢？阿媛的字還沒有練好。”
胤禛凝視一眼她，唇邊勾起一抹冷笑，驀然起身離去，門打開，一陣風卷入屋裏，將燭臺上的燈卷滅。
阿媛無措，“額娘^……”
“側福晉……”杜鵑也有些慌。
長樂起身，走到門口，只見夜色中那道身影立在庭院中，她上前，將披風送上，給他系上。
胤禛低頭看著這個女人，捏住她的下巴擡起，夜色濃稠，檐下的燈火似照不進她的眼裏，他冷冷一笑，“伊氏、耿氏、蘇氏，我如你所願。”
他撥開她的手，徑直去了對面，他如何不知她在將他往外推，觀察了這麽久，是個傻子也看出來了，她不在意他，只想將他往外推。
那他又何必拿熱臉去貼冷屁股。
“恭送四爺。”
身後傳來的聲音叫他腳步微微頓了一下，黑濃的夜色一時間悉數湧入他眼底，他負氣離去，這院子若非孩子們在，他再不會踏足。
……
次日，阿媛學算學學得頭昏腦漲，忍不住道：“額娘，我學這個當真有用嗎？”
“當然了。”弘昀放下書，道：“平日哪裏用不到？”
“沒見用到啊。”阿媛道，弘昀道：“你日後就知道這其中的好處了。”
長樂道：“是不是不喜歡這些？你喜歡什麽告訴我？”
阿媛想了想，道：“不是，我喜歡，額娘教的我都喜歡。”
“除了這個呢，有沒有你自己喜歡的，比如吟詩作畫，或者其他？”長樂鼓勵。
弘昀意有所指，帶著鼓勵，“有想學的趕緊說，錯過了這個機會，日後你可別說額娘沒有為你打算。”
阿媛鼓起勇氣，“我……我想學……畫畫，額娘我想學你畫的西洋畫。”她已經偷偷臨摹過了。
“喜歡畫畫？”長樂對此很平靜，她看過她模仿的畫，有模有樣，很有天分。
阿媛點頭，“我在永和宮時看過十六叔畫的畫，十六叔的畫活靈活現，簡直跟真的一樣，那是傳教士教給他的，我想學那種。”
長樂笑道，“杜鵑，你將我床頭的畫匣拿出來。”
“是。”杜鵑拿了一個畫匣過來，長樂打開，拿出裏面卷起的畫，給她看，“看看一不一樣。”
畫上有案幾桌椅，桌上有茶壺點心，樣樣逼真，阿媛歡喜，連連點頭，她看得出來，這和十六叔學的畫很像，都是畫實物的，“是，十六叔畫的茶壺果盤像是真的一樣，與額娘的這幅圖很像！”
長樂一笑，道：“畫瓶子盤子只是基礎，你若是想學的話……”
“我想學！額娘我當真想學，這個也是額娘畫的嗎？”阿媛期待地看著她。
長樂刮了刮她的鼻子，“我會一點，我可以試著教你。”
阿媛激動得小臉發紅，“那額娘也會畫人是不是？”
長樂假意犯難，“要不我試試？”
阿媛烏溜的眼睛緊盯著她。
長樂命人準備東西，拿出一張紙鋪在桌上，打量她一番，飛快落筆，阿媛在一旁眼睛都不眨地看著，紙上的線條不齊整，甚至有些淩亂，一點也看不出到底要畫什麽。
可是隨著時間過去，人物的輪廓顯現出來了，然後是五官，身子，還有身上的衣服。
阿媛看得大氣不敢出。
長樂嘴角一勾，阿媛喜歡，那她就為她爭取，為她謀出一條路來。
孩子不能總被他們攥在手裏，她不想再聽憑他們的喜怒決定孩子的來去，更不想因為孩子的前程安危被壓得不斷低頭。既然德妃已經同意她入宮了，那她就要抓住這次機會。
一陣咿呀聲打斷了她的思路，阿媛趕忙道：“肯定是小久兒醒了，弘昀你先哄哄小久兒。”
“哦。”弘昀讓從外面進來的嬤嬤將孩子放在炕上，小家夥坐在炕上，眼珠咕嚕嚕轉，眼睛下面濕漉漉的，顯然之前哭過，眼底裏還有水漬。
弘昀爬上去，逗弄他，“哭什麽？愛哭鬼，喵~喵~我今天是小貓咪~”
“呀呀啊啊——啊啊——”小久兒伸手。
弘昀張嘴，咬了一口他的小手，小久兒一笑，露出牙齒，頭艱難地轉向額娘姐姐，“啊，啊啊——啊——”
弘昀將他的腦袋轉過來，“看哪兒呢？世上最英俊最英武的人就在你面前，往哪兒看呢？”
一旁的丫鬟相視而笑，奶嬤嬤也忍俊不禁，立在炕邊兒護著孩子。
小久兒動起來，身子一聳一聳，好像要站起來似的，弘昀點了點他的鼻子，他便來捉他的手，好幾次都叫他抓不到，小久兒咿咿呀呀說著什麽，幾次捉不到，生了幾分躁意，小腿一踢，不想身子一揚，徑直朝後跌去。
弘昀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攬住，笑嘻嘻道：“接住了，叫哥，以後哥就罩著你，快叫哥哥。”
“小阿哥還不會說話呢。”
“以後你們在他面前多教他叫哥哥，非要讓他學會不可。”
吳嬤嬤笑道：“若是第一個叫的是哥哥，日後勞累的可是阿哥你呢，阿哥怕不怕？”
“我怕什麽，我日後必是要管他的。”
門口，胤禛聽到，淡漠一笑，人不大，倒是會說大話，想到之前負氣離開，覺得這會兒進去有點下不來臺，索性去了耿格格那兒。
耿格格實在拘束的慌，才說了幾句話，就見爺大步離開了，只丟下一句，下次再來看她。
耿格格心裏不是滋味，這算什麽事兒。
日子漫如流水，長樂將心血放在阿媛身上，以至於弘時都得退一射之地。
轉眼，大年三十到了。
臨近年關的時候康熙病倒，且病的不輕，以至於三十的時候沒有在宮中接受臣工的恭賀，各府眾人在早上請完安後便各自回府過年。
四貝勒府上也不例外。
各屋的庶妃格格皆去正院請安，左右各府的爆竹已率先響起，還沒到晚上呢，熱鬧就已經開始了，紅燈籠掛在檐下，將地面照亮，紅色的窗花給屋子增添了喜氣，各色瓜果，宮燈高懸。
因女眷不多，四福晉便叫大家一同吃年夜飯，眾妾室由此無不感激。
長樂與胤禛、福晉同桌，除了一開始同眾人一起說了幾句吉祥話，便落座默默吃菜，弘暉弘昀兩兄弟坐在一處說起了悄悄話。
弘暉悄聲道：“你和大格格早起跑步嗎？”
“嗯，你身子好點了嗎。”
弘暉點頭，“早就好了。”
“身子最緊要。”弘昀悄聲道：“你好好養身子，日後找個武師傅。”
弘暉聽他關切體貼，有點感動，眉心微微蹙著，“府上有武師傅，我已經學了幾日了，就是……”
弘昀見他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，又飛快地看了眼老四和四福晉，便知他對此心有抱怨不好說而已。
“萬事開頭難，別怕。
弘暉遲疑地點了點頭，不是難不難的事兒，是太無趣，就一個勁地蹲馬步罷了，或者對著空中打幾拳，實在乏味，“你怎麽也沒來看我？”
弘昀笑瞇瞇，道：“怕你不願見我，也怕打擾你。”福晉攔著，他們哪兒能見到，就阿媛親自去，福晉也擋了回來，這是正兒八經地要他們疏遠呢。
弘暉不悅道：“我什麽時候不願意見你了，虧我還想著你，給你送識字的書。”
弘昀摸了摸他的背，命身邊的人給他夾了一塊肉，安慰道：“好啦不生氣，肉給你，當我賠罪。”
“這有什麽稀罕的，天天吃。”弘暉小聲抱怨，這一個月可將他悶壞了，第二次病了後額娘叫身邊人在他耳邊給他讀書，他有點期待弘昀從窗子處冒出來，可是等了許多日子也沒見人來，讓他有點失望。
“那你想要什麽？”弘昀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，輕聲道：“你說，只要我能辦到，我盡量滿足你。”
弘暉看著他稚氣的臉說出這頗為仗義的話，不信道：“你就說大話吧！我，我什麽也不要，你要是有心，早該和大格格來瞧我了。”
弘昀立馬一幅激動的模樣，為自己不平，道：“怎麽沒有心，我好幾天晚上夢到，我跑到你窗子邊兒上喊你，你就是不理我。”
弘暉心虛了一瞬，也不免吃驚，“你也夢到我了？我也夢到你在窗子那兒喊我，弘昀，我們竟然做的一樣的夢！”
弘昀楞了一下，審視著他，見他滿臉的驚喜，一時間什麽也說不出來，因為……他剛剛說夢到他是在撒謊而已。
弘暉小臉上滿是光彩，“這便是心有靈犀。”
弘昀看著他面上的笑，給予狠狠讚同，“對，你說的對！”
胤禛瞇眸，他雖不言語，但兩個孩子的話一字一句都入了耳，福晉望向弘暉，提點道：“弘暉，食不言寢不語。”
弘暉尷尬一瞬，飛快地看了眼胤禛，趕忙起身道，“兒子知錯了。”
弘昀楞了一下，也跟著起身，學著弘暉的樣子道：“兒子知錯。”
胤禛輕掃福晉一眼，輕聲道：“無妨，大過年的訓斥孩子做什麽。”
“父母當前，二人嘀嘀咕咕，成何體統，爺當心將孩子縱得沒了禮數。”福晉正色道。
胤禛想到剛才孩子們的對話，大約猜出是福晉攔著孩子們親近，看了眼李氏，輕描淡寫道，“你攔著孩子們，不讓他們看弘暉？”
福晉捏著筷子的手一頓，長樂擡眸，淺淺一笑，“兄弟親近，妾身怎會攔著，弘昀最喜歡哥哥了，是不是弘昀？”
“是。”弘昀狠狠點頭，胤禛看向福晉，福晉笑了笑道：“弘暉那陣子病了，怎好將病氣過給其他人，李妹妹那兒還有個小的呢。”
胤禛收回視線，弘暉直覺出不對，似乎將額娘牽連了進來，頓時低下了頭，面有難過，弘昀微微嘆息，眼中流露出同情。
胤禛恰觸到弘昀眼中的不忍，長眸中有動容，對福晉道：“汗阿瑪有意將各府的阿哥接去宮裏，弘暉到時也要送到宮裏教。”
弘暉被福晉攥在手裏，天長日久地被她教下去不知道教成什麽樣，如今能入宮，正是好事。
福晉楞了一下，弘暉也擡起了頭，他有點惶遽，不安地在阿瑪額娘面上掃。
“爺的意思是弘暉到時候要送到皇宮去？可是他身子不好，若是沒有人看著怎麽能成。”福晉未料到還有這一出，往日的鎮靜不免失了幾分，呼吸也細細地急促起來，“弘暉性子也比較綿柔，若是沒有人與他照應……”
胤禛不滿她的婦人之見，道：“這是汗阿瑪給我們的恩典，其餘阿哥也不過沾了弘暉的光而已。我小時候也早早便離開生生去了尚書房，怎麽他就不能。”
福晉秀美的眸裏添了水色，捏著帕子一雙細眉蹙得極緊，憂愁霎時間漫上眉宇，其中滿是擔憂與不舍，“不知何時去？”
“翻過年。”
福晉看了看大阿哥，忍了心裏的不舍，道：“能帶幾個服侍的的人去嗎？”
“自然可以。”胤禛看向弘暉，道：“去了同你那些堂兄堂弟一起讀書，你也有伴兒了。”
弘暉垂目，輕聲說了句是。
一頓飯吃的沈默，結束後，福晉不知是個什麽心思，只懨懨地對眾人道：“都各自回去守歲吧。”
眾人稱是，長樂也帶著孩子默然離去，身後似有兩道視線一直跟著，她沒有回頭，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說。
大年初一，胤禛匆匆去了宮裏。這一日皇上要給皇太後請安，給神佛拈香，還要祭祖，祭拜天地，太和殿內各國使臣也要來朝賀，隔日還要宴請蒙古王公，雖說是過年，可是多的是禮節性的事宜。
因皇帝患病，眾人見到皇帝時皆覺察了他的精力不濟。
而這樣重要的時刻，太子再一次被皇上擡了出來，幾乎接受了大半的禮儀事務，此前湧動的朝野看到此情景不免心懷各異。
太子到底是皇帝一手教養的，此番可謂進退有度，康熙眼中有明顯可見的愉悅。
在宴請蒙古王公時，胤禛與胤禔老八皆在場，太子風光無兩，胤禔面上是顯而易見的不滿，胤禛默默觀察左右之人，不露絲毫情緒，即使在宴會散時，老大提起他被踢暈的往事，他也絲毫不理，只冒雪行於宮道之中。
胤禔看著老四遠去的背影，冷笑一聲，“叫人給踢成那樣，還能舔著臉做出兄友弟恭的模樣，當真是個軟蛋！”
老八聽見這話勸說了幾句，胤禔，道：“太子風頭又起，這朝中坐不住的人太多，八弟可睡得好？”
胤禩溫和一笑，“太子乃國之儲君，汗阿瑪自然看重的，但不論如何，有大哥在前，我等一應都聽從兄長的。”
胤禔粗獷的面上是顯而易見的愉悅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。”
胤禩鄭重道：“我一向軟性，還要仰仗大哥呢。”
胤禔輕笑，“你是個有心的，我知道，走吧，說說明日的宗親宴。”
老八藹然應聲。
到了大年初五，一應事畢，朝中臣工這個年有的神采飛揚，有的則過得小心翼翼，胤禛皆看在眼裏，除了進宮輔佐於皇上太子身側，他便去參加老八等人的宴會。
兩家只有一墻之隔，這樣的熱鬧，他想遠離也架不住老八老九兩人的邀約。
終於，到了初六，胤禛去給德妃請安。
這次去的除了福晉，還有長樂，胤禛讓她將弘昀也帶上。
海保來傳消息的時候面上都是喜色，恭喜連連，長樂大概猜出胤禛的意思，想到一事，同弘昀悄聲說了幾句話。
弘昀點頭，“好，你放心。”
永和宮裏。
德妃剛剛給太後請完安，前腳回到宮裏，十四已經帶著福晉和孩子們來了，胤禛到時，老遠便聽到十四爽朗的笑聲。
胤禛走到門前，還聽到了額娘歡快的聲音，“好好好，你福晉肚子裏的這個生出來，你就有嫡子了，我的十四長大了，當阿瑪了。”
“額娘，兒子早就當阿瑪了，弘春都兩歲了。”胤禵今年十八，說話間還帶著一團的孩子氣，會兒功夫更是膩在德妃跟前滿臉孩子氣的笑。
德妃愛憐地看著這個兒子，道：“額娘眼裏你還是那個問額娘要糖吃的稚兒呢，時間過的可真快，你都當阿瑪了，我也老了。”
“額娘哪裏老了？額娘精神奕奕，還是這麽貌美。”福晉笑得溫柔至極，胤禵點頭，“就是就是。”說著給她輕輕敲著肩膀，“在兒子心裏，額娘最美，誰也比不了。”
德妃果然被逗得直笑，“老妖怪了，虧你們說這樣違心的話哄我高興，等會給你們多發幾個紅封。”
胤禵笑道：“好，兒子要搶個大的，其餘人都不能比我的多，弘春也不行。”
德妃氣得捶他，“你個沒出息的，和自己兒子搶東西。”
十四福晉笑道：“額娘說的對，我們爺就還是小孩兒脾氣，也不怕孩子們笑話。”
十四看了福晉，嘴角帶笑，“我這是為了咱們孩子要額娘的好東西呢，哪裏是為了我自己。”
十四福晉一笑，德妃眉眼裏含笑，怒斥道：“好啊好啊，你這心眼兒使到我身上來了。”
“額娘，他就同你耍嘴皮子呢。”十四福晉笑道。
十四滿臉笑意，德妃笑得點點他的額頭。
胤禛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，黑眸在十四身上一落，擡步上前，帶著家中一幹女眷行禮。
十四也同福晉沖他問好行禮，胤禛頷首。
德妃看看胤禛，見他依舊沒什麽表情，一雙慈和的雙目看向他身後的孩子，觸到李氏時輕微地蹙了一下秀眉，道：“弘暉，過來，叫我看看你。”
“瑪嬤萬福金安！”弘暉上前跪到她腳下請安祝願，“願MAME順遂無憂，福壽永昌。”
德妃道：“快起來，在我這兒不用這麽多禮。”
德妃將人拉起，細細打量，不住點頭，疑惑道：“這半年一點肉也沒長，反而瞧著瘦了些？”
弘暉乖巧道：“是弘暉長高了，抽條了。”
德妃一笑，眼角的皺紋泛起，可這並沒有影響她的美貌，反而顯得她很慈愛，“抽條了好，再過幾年也是大孩子了，我聽你額娘說你前一陣受了風寒，如何都好全了嗎？”
弘暉感動道：“孫兒已經好全了，叫瑪嬤擔憂是弘暉的不是，瑪嬤放心，弘暉以後都不會生病叫瑪嬤掛心。”
德妃愛憐的將拉進懷裏，摸摸他的小臉，“我的弘暉就是懂事。”
胤禛看這這一幕目光也忍不住柔和許多。
十四被他身側的一個小孩兒吸引，只見那孩子一雙烏溜溜的眸子在大殿中轉，一寸一寸地審視著屋中的陳設器物，不見好奇，也不見艷羨，似乎只是平靜地審視，但當他的視線落在他身側的弘春時，忽然做了鬼臉，弘春頓時嚇得一躲。
十四看到弘昀臉上得意的笑，輕哼一聲，四哥家裏出了個壞蛋，怎麽辦，有點手癢，他不允許有比他更搗蛋的人。
作者有話說：
接下來就該長樂大顯身手啦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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